今年3月,一份“神木40余名職工實名舉報國企高層侵吞數十億國有資產”的網帖,將陜西龍華煤焦電集團有限責任公司(簡稱龍華集團)大股東高忠厚推上輿論浪尖。
據了解,龍華集團由原神木縣燕家塔電廠于1998年改制而來。談及這場15年前的改制,有人稱高忠厚是侵吞數十億元國有資產的“巨貪”,有人則稱他為勇于承擔社會責任的“功臣”!督洕鷧⒖紙蟆酚浾呓兆哌M神木縣,采訪了舉報人、被舉報人、企業(yè)職工及政府官員等多方人士,試圖用事實還原當年企業(yè)改制的真相。
網曝高忠厚:“侵吞國資數十億元”
神木縣多富豪,在網上流傳的一份《神木富豪排行榜》上,高忠厚榜上有名。高忠厚很低調,在媒體的公開報道中幾乎看不到他的名字。但在2013年3月,一份“神木40余名職工實名舉報國企高層侵吞數十億國有資產”的網帖,將這位低調富豪推上輿論關注的焦點。
據了解,網帖中反映的涉及企業(yè)改制的主要內容如下:
在黨的十五大召開后,國家出臺了國有中小型企業(yè)改革并建立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的政策;1997年12月,陜西省委、省政府先后出臺了《關于放開、搞活國有小型企業(yè)的決定》和《關于大力發(fā)展非公有制經濟的決定》以及“兩個有利于”(有利于企業(yè)、有利于職工)等相關政策性文件。在此背景下,神木縣燕家塔電廠開始推進企業(yè)改制。
燕家塔電廠是2臺6000千瓦火電機組的小型電廠,而且是全額負債企業(yè),即總計6000多萬元的資產全部是貸款。政府為了能使燕家塔電廠的改制順利進行,決定將神木縣孫家岔煤礦的78平方公里井田劃給燕家塔電廠開采,將孫家岔水廠劃給電廠使用,將貸款中2000萬煤炭開采基金讓利5年。
1998年7月,神木縣企業(yè)改革領導小組與燕家塔電廠主要領導多次研究后,確定電廠的改制方案:以“一買十”方式配股,即每5000元認購一股,享有電廠5萬元資產所有權,同時承擔電廠5萬元的債務清償義務,自配金5000元作為電廠實收資本。每個股東的第一股須以現(xiàn)金認購,其余每股只出500元現(xiàn)金,剩下的4500元可申請抵押貸款。電廠職工226人,其中正式工137人,合同工89人。改制后,原國企職工身份即自行改變成為新企業(yè)員工。
網帖稱,改制前,電廠曾向每個入職職工集資5000元;改制時,電廠領導希望職工把這5000元直接作為股金來入股。但大多數職工不同意此方案,只能以不入股的方式來抵制。入股人數寥寥。最后,董事長高忠厚用自己親戚劉曉明的一個磚廠做不動產抵押,貸款3000多萬元,結果他一人就持有500股,這幾年每年的稅后分紅就高達5000多萬元。
同時,網帖還反映了電廠改制之后在經營過程存在的一些問題,如董事長高忠厚“一手遮天”導致企業(yè)“權利失衡”、孫家岔煤礦“違規(guī)開采”等等。
按照網帖上舉報者所簽實名和聯(lián)系方式,記者見到了王建軍、蘇志誠、田鍵、薛亞軍、奧鈞、高甫等6位舉報人。在神木縣一家賓館的接待大廳里,記者與舉報人座談發(fā)現(xiàn),他們針對企業(yè)改制所反映的問題主要有兩點:一、改制時孫家岔煤礦劃歸電廠,導致國有資產流失;二、改制后高忠厚一人獨攬500股,是侵吞國有資產。
對話當事人:改制是否導致國資流失
電廠改制為何要劃配煤礦?這是否造成國有資產的流失呢?據王建軍等6位舉報人介紹,當年推動電廠改制的政府官員有的調走、有的去世。他們建議記者先找兩個人采訪:一個叫高和平,他當年曾是縣煤炭工業(yè)局副局長、電廠改制工作組副組長;另一個叫武文廣,他是原燕家塔電廠的副總、現(xiàn)龍華集團大股東之一。
按照舉報人提供的電話,記者見到高和平。可這位當年電廠改制的主要當事人卻明確表示:在當時背景下,政府把孫家岔煤礦劃歸電廠的改制方案是正確的、必須的。
“我不僅是電廠改制工作組的副組長,而且早在1994年電廠籌建時,我還是縣煤炭局派出的項目建設負責人!备吆推秸f,首先,電廠原來的名字叫“煤電公司”,因為立項時就是與孫家岔煤礦配套的坑口電廠,與孫家岔煤礦屬一體化項目;其次,孫家岔煤礦的前期設計費用總計230多萬元,都是由電廠承擔的。因此,在改制方案中寫明“孫家岔煤礦劃歸電廠開發(fā),現(xiàn)發(fā)生的債務由電廠負責償還”,改制后企業(yè)的名稱也確定為“神木縣煤焦電公司”。
蘇志誠等舉報人建議記者采訪武文廣,他們說:“武總已經退休了,但他與高忠厚有矛盾,在幕后支持我們上訪!比欢,武文廣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也否認“改制導致國有資產流失”的說法。
“雖說我和高忠厚有矛盾,但我必須實話實說!蔽湮膹V告訴記者,當年的孫家岔煤礦是一塊井田,現(xiàn)場還是一片沙漠,只是進行了前期設計,前期設計費等投入了幾百萬元都是電廠出的。他說,“當時是我去把煤礦前期材料抱回來的,政府領導說‘誰抽煙誰咳嗽’,改制后把煤礦劃給你們,你們承擔煤礦的債務。當年煤炭價格很低,開煤礦大多賠錢!
高和平在談起當年煤炭市場的狀況時,還給記者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那時候,他作為縣煤炭工業(yè)局分管安全生產的副局長,經常下鄉(xiāng)進行煤礦安全檢查。全縣270多家煤礦,檢查一圈要跑好多天。有一次正好趕上了飯點,這家煤炭企業(yè)老總想請他在鎮(zhèn)上的飯館吃頓飯,可一摸口袋錢不夠,不得不打電話叫來附近幾家煤礦企業(yè)的老總,幾個人湊錢請他……
“人說話要憑良心,不能現(xiàn)在看到煤炭值錢,就說國有資產流失了。實事求是地講,在當年改制時,孫家岔煤礦和燕家塔電廠一樣都是包袱,而不是財富!备吆推脚e例說,在那個年代,煤炭市場價每噸只有七、八塊錢,著名的哈拉溝煤礦為何在改制后又轉給了神華集團,因為神華每噸煤可出價10元。
調查高忠厚:緣何獨攬500股
經多方聯(lián)系,赴外地養(yǎng)病的高忠厚接受了記者的電話采訪。他說:“在當時電廠虧損、煤炭市場不景氣的情況下,不僅職工沒信心,我對改制也沒信心,也不想持大股。但‘抓大放小’是國家政策,電廠改制是縣政府的決定,不改不行;為改制成功,作為董事長不持大股也不行!
查閱電廠改制方案,記者發(fā)現(xiàn)其中“認股辦法”一欄規(guī)定:全體職工自愿認購;董事會成員認股量總計不少于總股量的51%,董事會成員內部認股比例自定,每個人不得少于50股。舉報人田鍵認為,這個改制方案不合理。
他說,“神木縣在推進縣玻璃廠、大砭窯煤礦等企業(yè)改制時,采取的都是人頭股(身份股),即每個有國企身份的職工都配置給股份,電廠改制為啥要讓大家出錢認購股份?”
“因為燕家塔電廠與玻璃廠、大砭窯煤礦等企業(yè)不同,電廠是全額負債企業(yè),改制時不僅沒有國有資產,而且實際上已資不抵債!备吆推秸f,改制前政府曾搞過一個清產核資,電廠資產實際是負437萬元。這樣一個資不抵債的企業(yè)怎么可能再給職工配置“人頭股”,如果一定要配股那也應該配的是債務。因此,政府改制領導小組研究決定:對電廠資產不再進行評估,并把孫家岔煤礦、燕家塔水廠都劃給電廠,所有債務由電廠承擔。同時,作為一種支持,將貸款中2000萬煤炭開采基金讓利5年。
談及董事會控股的問題,高和平說,這是因為玻璃廠、大砭窯煤礦等企業(yè)改制都搞平均股權最后都沒有成功,玻璃廠倒閉了,大砭窯煤礦經營不善賣給了個人。政府吸取教訓,希望電廠能改制成功,才決定采取董事會相對控股的辦法,希望以高忠厚為首的領導班子能多入股、多承擔責任。
那么,電廠改制認股時是否公正?“獨攬500股”的高忠厚是否屬多吃多占呢?
“電廠先后搞過兩次認股,都始終堅持平等、自愿的原則!蔽湮膹V告訴記者,“第一次認股是1998年改制時,職工們對企業(yè)未來沒信心,為改制成功領導班子必須帶頭認股。作為副總,我當時讓老伴拿出自己參加工作20年來的全部積蓄,認購了80股。第二次擴股是2000年1月,這次經股東大會討論決定,不允許董事會成員再入股,為的就是讓職工們多入股,企業(yè)股東從原來的99人擴大為168人。”
“1998年企業(yè)股改時,我最后一個認股。”高忠厚說,“在職工認股結束時,還有568股沒人認購,我便找到當時電廠廠長楊國秀,動員他再買點。楊廠長當時雖已經認購了100股,可為了承擔責任,他又將弟弟家的房產作了貸款抵押認購了50股;隨后,我又找到當時只認購2股的副書記郭俊利,讓他又多認購了18股。最后剩下500股,我不認購不行,可認購又沒這么多錢,便找到親戚劉曉明,用他的一塊土地和一棟在建樓房做抵押貸款買下這500股。”
舉報人坦言:誰都沒長著前后眼
記者在與蘇志城、王建軍等6位舉報人座談時獲悉,這40余名網絡舉報人都是沒有股份的職工,他們未能入股的原因大致可分三類:一是在股改完成后進入企業(yè)的職工,比如蘇志城;二是原孫家岔水廠或燕家塔鐵廠的職工,后被并入電廠,比如王建軍和奧鈞;三是原電廠的老職工,但前后兩次認股都沒能參與,比如田鍵、高甫、薛亞軍等。
龍華集團現(xiàn)任董事長高杰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電廠改制完成后已是民營股份制企業(yè),按照改制時對政府的承諾,對于股改之后進廠的職工,只負責接收并安排工作;而鐵廠和水廠分別是2001年和2002年才并入電廠的,當時股改已完成,不可能再入股。王建軍承認,電廠改制方案中明確“水廠正式職工參加電廠改制”,但因水廠廠長不想改制,一直到2002年該廠長調回政府后水廠才真正并入電廠。
如果說以上兩類職工都因錯過股改時間而未能成為股東的話,那么以田鍵、高甫、薛亞軍等電廠老職工,為何沒有入股呢?他們的回答是:“改制方案確定基礎股一股5000元,門檻太高,沒錢認股!
記者問:“在改制前,電廠曾向職工每人集資5000元,也就是說所有職工每人至少有能力認購一股。你們?yōu)槭裁床粚⑦@筆錢直接入股而選擇退還集資款呢?”
田鍵、薛亞軍回答:“因為在1998年改制時,高忠厚曾在大會上說,認了股也不會分紅,要19年才能收回投資。高忠厚誤導了我們,實際上股東在1999年底就開始分紅了。”
記者問:“如果說高忠厚1998年真的曾誤導大家,可1999年底分紅的事實不是已證明企業(yè)還是有前途的嗎?你們?yōu)槭裁丛?000年1月擴股時還是沒有認購呢?”
田鍵、高甫、薛亞軍三人坦言,誰都沒長著前后眼。他們承認,在改制認股問題上,企業(yè)對所有職工一視同仁,但當時他們對改制沒有信心,感覺企業(yè)沒前途。
“我開始對改制也沒信心,第一次也沒認股!饼埲A集團職工劉江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我是電廠第一批招工進廠的職工,在我的印象里,高忠厚從未說過19年才能收回投資的話,而是動員大家認股,但我當時看不到希望就沒認股。到了2000年1月擴股時,我認購了11股!
據了解,現(xiàn)任龍華集團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劉小毅也是第二次認購的股份。他說:“企業(yè)第二次擴股是為了籌資新上一臺發(fā)電機組,當時我在一線車間當班長,企業(yè)的經營效益雖然仍然不好,但我感覺以高忠厚為首的領導班子一股正勁謀發(fā)展,企業(yè)有前途,就一下認購了33股,后來又在內部股東轉讓股份時高價收購了44股,變成了大股東!
揭改制真相:“巨貪”還是“功臣”
隨著采訪的深入,王建軍、蘇志誠、田鍵、薛亞軍、奧鈞、高甫等舉報人向記者坦承,反映高忠厚借改制侵吞國有資產,他們的真實目的是想入股。而且,因入股而引發(fā)的舉報風波,最早發(fā)生在2008年。
據董事長高杰介紹,2008年的龍華集團已由改制時的一個小電廠發(fā)展成為一家擁有發(fā)電、煤礦、賓館、新型建材等多元化綜合集團公司,資產總額突破10億元,上繳稅費近2億元,實現(xiàn)利潤突破3億元。企業(yè)發(fā)展了,股東們分紅多了,原來沒入股的職工心里不平衡,便開始上訪。
“實事求是地講,高忠厚人如其名。1998年改制時他認購大股,實際上是承擔改制風險、履行社會責任。”這是原縣煤炭局副局長高和平的評價,他說,“那時,國家‘抓大放小’要求改制,縣領導落實國家政策逼著他改制,作為一名黨員干部,高忠厚為了推進改制,不得不認大股!
高杰說,2008年,神木縣政府從穩(wěn)定出發(fā),要求龍華集團“承擔社會責任,為政府分憂解難”,但龍華集團168名股東不希望股份被稀釋,拒絕擴大股權。時任龍華集團董事長高忠厚從大局出發(fā),找股東做工作,最后按照“大股東讓利、一次性經濟補償、補償與職工工齡掛鉤”的原則,于2009年4月一次拿出3655萬元對原國企員工進行經濟補償。
王建軍、蘇志誠、田鍵、薛亞軍、奧鈞、高甫等舉報人證實,當時他們都領到了補償款。其中,王建軍最低,領取了16萬多元;高甫最高,領取28萬多元。
然而,此次經濟補償并未從根本上平息矛盾,時隔5年后的今天,為入股而發(fā)起的新一輪舉報又出現(xiàn)在網絡上。高杰說,“這次,他們把高忠厚說成侵吞國有資產數十億元的巨貪,是想以此吸引眼球,目的還是為了入股!
“當年企業(yè)困難時不入股,現(xiàn)在效益好了想入股,這些都是太會算計的人,讓他們入股,我們股東不會答應!饼埲A集團職工李小軍說,他是1997年從黃河水利學校畢業(yè)分配到電廠工作的,改制時認了2股,擴股時又借錢認購了8股。他說,“這世界上如果有后悔藥,我還后悔當時沒有多入股呢!薄
“即使是為了入股,也不能捏造事實,誣陷別人呀!饼埲A集團職工劉江說,“憑良心說,沒有高忠厚,企業(yè)早就倒閉了;沒有高忠厚,就沒有龍華集團的今天!
神木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賀利貴告訴記者,當年龍華集團改制,從政策上講是大勢所趨,從程序上講是規(guī)范運作。如今的龍華集團已成為神木縣第一利稅大戶,近幾年每年上繳稅費都超過5億元,安排職工就業(yè)1800余人。他說,“在神木,龍華集團的改制最成功,高忠厚功不可沒。”
高忠厚接受記者采訪時說,自己從企業(yè)改制前的總經理到改制后的董事長,從當初為給職工發(fā)工資四處籌錢到后來企業(yè)發(fā)展盈利股東分紅,從沒入股職工上訪到大股東之間發(fā)生矛盾,再到后來他主動退出經營管理崗位改任黨總支書記,這些年他經歷得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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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手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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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華改制真相背后的社會考題 |
記者
李新民 |
聽說記者要赴陜西神木縣采訪,有同事戲語:“是去調查房姐龔愛愛嗎?”今年初,隨著在京城擁有41套房產的“神木富姐”龔愛愛被網絡曝光,神木的財富故事開始廣受關注。
記者此行要了解的是另一位被網絡曝光的財富主角——龍華集團大股東高忠厚。
據傳,神木因境內有神松而得名。為護神木,滔滔黃河如一條巨龍在這里拐了一個神秘的彎,將其環(huán)抱。星移斗轉,滄海桑田,地上神木早化做地下煤海。這里已探明的煤炭儲量高達500億噸。
“神木是中國第一產煤大縣,也是富豪最多的縣!陛d著記者進入神木縣城,出租車司機用手指向窗外,“瞧,路虎、賓利、法拉利、勞斯萊斯、蘭博基尼……路上跑著多少豪車,里面就坐著多少富豪!
富豪們的財富故事引人矚目,那些“問題富豪”的財富“原罪”故事,往往更易成為輿論焦點,這也是促使記者走進神木的初衷。神木因煤而興,富豪依煤而生。此次被曝光“侵吞數十億元國有資產”的高忠厚,其財富的積累也緣于煤炭。
然而,隨著采訪的深入,記者發(fā)現(xiàn),高忠厚的“財富原罪”故事并不成立。他接受記者采訪時出示的一條手機短信,也佐證了這一點:“高書記,因我不明白真相,參與了舉報您的簽字,其實我真實的想法是為了要股,無其它目的。舉報材料多為捏造的內容,對您不公正,我深表歉意。高甫!
高甫,正是此前代表40余位網絡舉報者接受記者采訪的6位舉報人之一。
為了保證采訪內容的客觀性,記者在采訪過程中對一些細節(jié)問題進行了核查。確認了當年改制領導者高和平、龍華集團現(xiàn)任董事長高杰以及被舉報人高忠厚等三位高姓當事人之間不存在親屬關系;高忠厚上述手機短信所顯示的發(fā)信人手機號碼與高甫留給記者的手機號碼是完全一致的,等等。
于是,真相得到了還原:被曝借機改制“侵吞國資數十億元”的“巨貪”,原本是“勇于承擔改制風險和責任”的功臣;被指為“不公”的企業(yè)股權認購,過程中體現(xiàn)了“公正、自愿”的原則;矛頭指向高忠厚的舉報風波背后,實際上是40余名非股東與168名股東之間的利益對立。
真相雖然大白,但令記者沒想到的是,高忠厚從外地歸來接受采訪時卻表示,自己并不希望成為被報道的對象。他說,一是因為自己并非富豪,在龍華集團股比結構中,剔除自己親友的實際股權,他本人占股總計不到5%;二是從決定退出經營管理崗位時,他已經心灰意冷,移居他鄉(xiāng)養(yǎng)病就是不想再被人關注;三是面對上訪和舉報,他自感問心無愧,如此足矣!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這是北宋名臣范仲淹在巡邊神木時寫下的千古名篇《漁家傲·麟州秋詞》中的詞句。神木古稱麟州,范仲淹無意留此,緣于邊城異鄉(xiāng)的貧瘠和荒涼。如今高忠厚離開富庶的故土神木而遠居他鄉(xiāng),又是為了什么?
記者在調查中還了解到,隨著龍華集團的發(fā)展壯大,不僅未入股的職工開始上訪舉報,甚至當年曾幫高忠厚認購大股的親友也心生他念,二人為爭股權甚至對簿公堂。此事雖已平息,但卻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高忠厚病倒了,赴他鄉(xiāng)養(yǎng)病……
如此看來,在特定歷史條件下形成的“高忠厚們”的財富故事,頗具幾分悲涼色彩。記者也曾考慮遂其意愿放棄報道。但回至北京伏案靜思,卻突然感到,當年因自愿認購與放棄認購股權而形成的財富差距固然令人無奈,但是,隨著社會經濟快速發(fā)展,“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成為現(xiàn)實之后,如何讓更多的人們共享改革與發(fā)展的成果,“走向共同富!保y道不是一個值得我們深思和破解的時代命題嗎?
正由于此,記者在反復確認所掌握事實基本無誤的基礎上,決定寫出這篇自己新聞從業(yè)20余年少有的幾乎與采訪初衷完全相悖的長篇調查報道。